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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

末路

八.

  三。

  漂亮的驯兽师在掌声中扭着纤腰上台去,她的一颦一笑间,女人天然的媚态展现无遗,又不显得轻薄。与猛兽的互动更像是水与火的交融,柔与刚的交织, 展现出一幅相辅相成的画卷,场下观众无不如痴如醉,沉迷其中。

  瑟维飞奔向舞台与后台交接处的候场区。那里现在空无一人,正是在道具上动手脚的好时机。老师这次表演的压轴节目是避开瞄准自己的弓弩。瑟维知道,所谓的瞄准,实际上是被设定好的画面。换句话说,不管以何种高度,何种角度,都显示瞄准界面。老师的胸口则提前垫上了厚厚的海绵,以他们剧团里的箭是射不穿的,这是这个表演万无一失的关键。

  二。

  这次上台的是微笑小丑瑟吉和悲伤小丑裘克带来的滑稽戏。瑟维一贯看不起小丑,认为他们是以低俗趣味娱乐大众的无聊之人,表演的节目也大多以荒诞的动作和夸张的表情为主,没有一点技术含量。而且,瑟吉是个伪君子,裘克则是个暴力狂,这令他在幕后也无法与他们正常的相处。不过,他俩的配合的确称得上上天衣无缝,一个象征着世俗间的腐坏与迷乱,一个象征着痴想中的悲怆与癫狂,演绎出人间世情百态。

  瑟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丝线,极有耐心的将它们一圈圈缠在弓架上,另一头则拴在背景板上的挂钩上。如果不出意外,弓弩会因为丝线的拉力往上升几厘米,利箭就会刺穿老师毫无戒备的脖子。他从容的做着这项并不困难的工作,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他很快就干完了,快的有些反常,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但剩下的时间来不及检查了,他急急忙忙的把弓弩放回原处,便强装镇定的回到后台。

  这是他最后一次走过这拥挤的小道,可他心头却涌上一股单纯的欣喜。他就像即将走出牢门的囚犯,带着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胆怯,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和兴奋,无数急切强烈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在他心头畅快的盘旋。他抑制住流泪的冲动,激动的颤抖着。

  成功将临,他反而有一种“近乡情更怯”之情。他双手交叠在膝前,默默的祈祷着。

  昏头昏脑的薇拉突然醒了。她挣扎着爬起身,奋力扯掉与四肢缠着一起的被子,好让自己能够站起来。她耷拉着拖鞋来到镜子前,注视自己憔悴的面孔和深陷的眼球,这使她感到陌生和疏离。她一手插在脑海,胡乱的抓着头发,重重的吐出一口郁结的气息。她冲了个澡,换上黑色的套裙,化上淡妆,可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疲惫。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仅剩二十分钟。

  一。

  “女士们先生们,下面有请举世闻名的魔术师麦克斯为大家带来他最拿手的,也是最知名的躲避,逃脱魔术。大家的掌声响起来吧!”

  主持人浮夸的介绍,老师故弄玄虚的开场,这些瑟维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紧紧的盯着弓弩架,纤细的丝线在强光的照射下几乎看不见,但它们却隐藏着最致命的杀机。

  “然后,这弓弩已经瞄准了我的心脏,如何脱身其中?”麦克斯微笑着解说,他是那样的淡定从容,一时间,瑟维的把戏显得有些幼稚。

  他站到台前,打开机关。利箭出弓,风驰电掣的朝着它命定的目标射去。一瞬间,流沙般的时间似乎凝固成了坚硬的岩石。几个胆小的女观众捂住了眼睛,其他人则是聚精会神的盯住箭头的位置,麦克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对这个魔术的玄机了如指掌,瑟维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眼球像是不甘受困于眼眶,朝外恐怖的凸起着。千万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一支箭上。

  像是害怕了似的,那支箭突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它丧失了先前的坚定平稳,显得有些歪斜。

砰。

  金属箭头擦着麦克斯的下巴,重重的砸在地板上。灯一下子亮了。全场观众似乎不敢相信似的停了几秒。突然,尖叫声,倒喝声,质疑声,议论声杂然而起。现场一片嘈杂纷乱。麦克斯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茫然的回过头,又失落的转过身。他嘴巴微张,神情恍惚。

  “快看呐,那箭弩上有根线!”一个前排的年轻人大叫。他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壮硕,“这是谋杀!”
 
  观众大为慌乱,他们拥挤着出门去,头挨着头,脚挨着脚,争先恐后的涌去,声浪滔天。维持秩序的警察们冲进来,拼命尝试疏导人们离开,可他们的数量太少,如九牛一毛,很快淹没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

  瑟维的脑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一直紧绷的神经仿佛断裂崩坏,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一时间,他竟然无法思考和判断。这不可能!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自己的机关起作用了,却没有伤老师分毫。他呆呆的坐在原地,震惊和不解让他甚至没有时间遗憾。

  “瑟维!你想造反吗!”麦克斯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怒吼一声,冲向后台。一群警察紧随其后,他们对“谋杀”这样的字眼极度敏感。他们皮鞋的硬底磕在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砰砰砰的声响。

  瑟维突然反应过来,他失败了。他迅速夺门而出,朝自己居住的小巷子飞奔而去。四面的警察包抄过来,他蛮横的撞开他们。他尚未规划好仓惶逃窜时的路线,但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他前思后想。他一路狂奔,耳边仅存尖利的风声和警察支离破碎的警告声。他本就不是身体灵活健壮的人,跑了一会儿,隐隐感到体力跟不上,有些气喘。来到家门前,他一把拽开门,挤了进去,西服外套被撕去一块,但他无暇顾及。

  薇拉坐在沙发上打盹。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尚未弄明白是什么情况,就被扯住手腕向前带。惯性使她差点向后仰去,辛亏旁边那人及时搀扶住她。这一下也使得她睡意全无。当发现自己在被人追杀时,她惊恐万状。瑟维拉着她冲向卫生间,另一手以最快的速度反锁上门。警察们都被阻隔在了门外,他们哐哐哐的撞门,听的薇拉心惊胆战。但是,跑在最前面的麦克斯却依仗自己瘦小的身躯强行挤了进来。他面色阴沉,手中紧握警察的小刀,一点点向他们逼近。瑟维一边与昔日的老师对恃着,一边偷偷在薇拉耳边耳语:“等下我会推开他,再用淋浴间的玻璃阻隔他,然后我抱着你撞开玻璃,你拉紧我,不要掉下去。”薇拉轻轻地点点头。身体还在不住的颤抖。

  她想往瑟维身边靠近一步,但极度的恐惧和剧烈的活动不合时宜的扯开了膝盖上尚未愈合的旧伤,好似千万根细细密密的针刺入血管。她低声惊叫,腿顿时不受控制的向左边撇去。她重心不稳,肩膀重重的撞上了旁边的架子。架子上满满当当的摆放的瓶瓶罐罐全都如落叶般砸在地上。浓重的香气在狭小的房间里升腾,搅成一团团如梦似幻的,厚厚的云雾。玻璃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碎片四溅。

  瑟维拽着薇拉到窗边,并一把关上了淋浴室的玻璃门。这满屋子的烟雾和刺鼻的气味倒是给他提供了帮助。卫生间的门已经摇摇欲坠,他必须准备强硬破窗了。麦克斯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行动,艰难的举起匕首向他们掷去。匕首刺穿薄薄的玻璃,瑟维闪身躲过。

  就在那一刻,异象突变。

  一个无人注意的小瓶子掉落在麦克斯脚下,玻璃破碎,气体弥散。但这气味却不像其它香水一样雍容华丽,馥郁馨香,像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娇蛮却不带恶意,而是像个黑夜里的刺客,冷酷,决绝,不恋感情,只知杀戮。淡淡的气味隐匿蛰伏在刺鼻的香水里,如一条致命的毒蛇,顺着地面攀上麦克斯的脚踝,又迅捷的钻入他的呼吸道。

  麦克斯正急躁癫狂的喊叫着,恐吓着,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他忽的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抑住,脸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动,嘴角咧干,神情痛苦,拧成诡异的表情。四肢如同气球被放了气,扭曲在一起。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隆起了绛紫的肿泡。他眼球暴凸,双手抽搐,瘫倒在地。这是怎样一种残酷的死亡!

  一个生命在五秒内灰飞烟灭,甚至来不及呻吟。他临死前还保持着绝望的表情和跪倒的姿势。

  薇拉一阵头痛。面前饱受折磨的躯体渐渐与她残存的记忆重叠,眼前如电影胶片一般流过一串串熟悉又陌生的话面。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毒香水的影响,她竟也有些恍惚。

  …………

  “为什么!”年轻的女孩哭喊着。年长的女孩试图安慰她。却被她蛮横粗暴的推开。

  “去死吧。”女孩姣好的面容狰狞恐怖。她正在将刚刚调配好的液体装进两个小瓶子,一瓶塞在袖子里,一瓶留在房间中央。

  “有人吗?”年长的女孩端着一杯水,怯怯的进了屋。她被地上的香水所吸引,仔细地嗅着。

  “不可能……”年轻女孩跪在另姐姐身边,眼泪混杂着毒药浸透了面前的日记本。她颤颤巍巍的撕下其中两页,一遍又一遍的阅读。

  “不可能!”她突然发狂发痴般将那两页纸撕个粉碎。嘶哑的吼着,悲怆的哭着。

  “不可能……”她的眼泪哭干了,嗓子喊哑了。她迷惑恍惚的走到窗边,倒在了玻璃上。玻璃碎了,她的心也碎了。万念俱灰的坠入荆棘,信念也一并坠入深渊。

  …………

  薇拉感到一阵眩晕,她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眼泪打湿了颊边的碎发。

  她突然感到自己很可怕,她迫切的想逃避自己罪恶的灵魂。朦胧中,隐约传来警察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瑟维急切的催促声。她试图挣扎着向警察伸出手去,可她浑身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恐惧中,竟使不上半分力气。

  她想放弃了。

  但。

  “快走!他们进来了!”瑟维惊惧的声音刺穿了她脑内的迷雾,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容思考,一只胳膊紧紧的搂住她的腰,胳膊的主人环抱着她,侧身撞开了窗户。她的头倚靠在他温热的脖颈处,这让她觉得踏实。接着失重感袭来。寒风割裂了她耳边的的空间,她感到每一丝风都在责骂她。

  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影被果冻般的湖泊吞没。几个警察趴在窗边向下看,另外几个则恶狠狠的朝水面开枪。

“他妈的!让他们跑了!”警察队长愤怒的吼声在房间那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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